編者按：
“何以中國？”說到河南，你會想到關于它的什么？河南又該如何做好文化創(chuàng)新工作，向世界講好自己的故事？在“何以中國 行走河南”主題活動即將落地之際，大河網(wǎng)學術中原推出理論融媒體策劃《“豫”你作答》，邀請文化研究領域的專家學者，結合自己的研究，對這些問題出鏡解答。
今天推出第四期：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所長、研究員李立新的訪談——《“何以中國”的河南答案》。
“何以中國”一詞是2009年由二里頭工作隊隊長許宏研究員最早提出來的，是他所著《最早的中國》一書最后一節(jié)的標題。2016年，許宏又出版了《何以中國》一書，是為了解答最早的中國何以誕生，即最早的中國的由來。
一、最早的中國出現(xiàn)在距今五千多年前
從1926年“中國考古學之父”李濟先生對山西夏縣西陰村的發(fā)掘，到1928年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對河南安陽殷墟的發(fā)掘，再到1959年徐旭生先生到豫西對夏墟進行尋找，通過地下出土的新材料，考古學家們對中國的上古史進行了重構。一般認為，最早的中國起源于公元前2000年的夏朝的建立。本人認為，作為擁有5000多年文明史的中華民族，作為唯一5000多年文明連綿不絕的人類文明，中華文明古國應該在夏朝的基礎上再向前上溯1000年，即距今5000多年的仰韶文化時期。仰韶文化時期的先民們在今三門峽地區(qū)創(chuàng)建了“仰韶古國”，在今鄭州和洛陽之間創(chuàng)建了“河洛古國”，這才是最早的中國，中華文明古國的開國國父是黃帝。
“中國”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何尊，何尊是1963年在陜西寶雞市出土的西周早期的一件青銅器，其122字的銘文記述了周成王營建成周、遷都于洛邑、舉行祭祀、賞賜臣子的一系列活動，其中有“宅茲中國”一詞，即周武王在世時決定建都于洛邑，是目前所知“中國”一詞的最早記載，此處的“中國”意思是國之中，指的是當時天下的中心、王朝的中央，新建的都城成周在現(xiàn)在的河南洛陽一帶。洛陽被視為天下之中，嵩山同樣被認為是“天地之中”，古代帝王“建中立極”，所以司馬遷在《史記》中說：“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洛陽至鄭州之間的洛陽盆地和黃河沖積扇，不僅地理位置居天下之中，而且在黃河母親的滋養(yǎng)下，土地肥沃、氣候適宜、物產(chǎn)豐富，各種上古聚落族群在這里繁衍生息、生產(chǎn)生活、碰撞融合，各種文明要素在這里積累沉淀，最終在這里閃現(xiàn)出最早的文明曙光，形成最早的中國，即建都于天下之中的廣域王權，或稱為“中央之國”。
二、河南是中華文明最重要的發(fā)祥地
中華文明起源一元論，即黃河流域是中華文明搖籃的觀點原本深入人心、根深蒂固。隨著新中國成立后眾多考古新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地披露，長江流域的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巴蜀文化，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珠江流域的石峽文化，等等，紛紛被考古工作者挖掘出來，眾多的文明因素在這些考古新發(fā)現(xiàn)中不斷涌現(xiàn)，都呈現(xiàn)出相當高的文明水平，中華文明起源一元說受到懷疑。蘇秉琦先生由此提出了滿天星斗說：“中國文明的起源，恰似滿天星斗。雖然各地、各民族跨入文明門檻的步伐有先有后，同步或不同步，但以自己特有的文明組成，豐富了中華文明，都是中華文明，都是中華文明的締造者。”另一個關于中華文明起源比較著名的觀點是嚴文明先生提出的“重瓣花朵”模式：“中國的民族和文化從史前時代起，就已經(jīng)形成為一種分層次的、‘重瓣花朵’式的向心結構或曰多元一體結構。中原的華夏文化處在花心的位置，東夷文化、三苗文化、戎羌文化、北狄文化等是圍繞在其周圍的第一層花瓣，百粵、夜郎、滇、氐羌、烏孫、月氏、匈奴、東胡等則是第二層乃至第三層的花瓣。這種‘重瓣花朵’式的向心結構乃是一種超穩(wěn)定結構。”中原在中華文明起源中的核心地位，在被“滿天星斗”說沖淡之后，又被“重瓣花朵”模式予以肯定。
千百年來，由于黃河泥沙的不斷沖積，在黃河中下游形成了中原。這里氣候適宜，土壤肥沃，厚植了遠古中華文明的根脈，孕育了中國高度發(fā)達的農(nóng)耕文明，形成東亞最大的農(nóng)業(yè)區(qū)，成為中國立國之根本。黃河中下游的中原地區(qū)，其文化序列一直沒有中斷，從新石器時代早期的磁山－裴李崗文化，到中期的仰韶文化、晚期的龍山文化，一直進入夏商周時代，譜系連貫，一脈相承，不斷與周邊文化碰撞、交融，最早在這里閃現(xiàn)出第一束文明曙光。
在距今5000年左右，中華文明的胚胎在華夏大地各處萌生，恰如“滿天星斗”，但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大都消弭于萌芽時期，諸如紅山文化、良渚文化、三星堆文化等都因不可抗拒的天災或被外來文化消滅而湮沒于歷史的塵煙中，只有在黃河中下游分界處的中原腹心河洛一帶，文明的胚胎得到黃河、洛水的滋養(yǎng)澆灌，得到肥沃黃土的培根養(yǎng)護，在這適宜的環(huán)境中得以萌芽、抽枝、開花，呈向心結構的中華文明的“重瓣花朵”，正是處于中原地區(qū)的花心的不斷綻放，這朵絢麗的文明之花才得以盛開，在世界文明的百花園中獨領風騷。中原腹心地帶的河洛地區(qū)，歷史上一直認為其中華文明的中心地位從4000年前的夏代開始，隨著鞏義雙槐樹古城的發(fā)掘和披露，這一地區(qū)的中心地位可以上推1000年，到達5000多年前的黃帝時代。這里是中華民族的根脈，這里是中華文明的搖籃，這里是“最早的中國”！
河南地處中原腹地，是中華文明的主要發(fā)祥地，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從河南起步，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從河南開始。河南既是中華文明起源與發(fā)展的核心區(qū)域，也是探究中華文明起源的中心區(qū)域。河南有眾多的考古遺址被納入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并在其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和價值。作為中華文明起源的核心區(qū)、早期文明發(fā)展演進的中心區(qū)、夏商周早期國家的誕生地，以河南為中心的中原地區(qū)，文明一脈相承，文化綿延不絕，處于黃河文化的腹心地帶，是黃河文化的集大成之地，中華民族的根和魂所系之地，5000多年中華文明的主脈維系之所。
三、“最早的中國”在河南
恩格斯認為，“國家是文明社會的概括”（《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 4 卷，人民出版社 1972 年版，第172頁）而文明需要一個長期積淀的過程。從考古學上看，從距今約10500—8600年的李家溝文化，到距今8000—7000年的裴李崗文化，到距今7000—5000年的仰韶文化，到距今4600—4000年的河南龍山文化，到夏商周三代文化，形成河南新石器時代到早期國家完備齊全的考古學文化序列，文明要素也在不斷積累中，大約在仰韶文化的廟底溝類型時，勢力擴張到一個相當廣大的范圍，中華文明古國的雛形大約產(chǎn)生于這一時期，形成于中原地帶，時間距今5000余年。
在周邊的紅山文化、石峁文化、良渚文化、三星堆文化等不斷有考古新發(fā)現(xiàn)，中原相對沉寂，出現(xiàn)了“中原塌陷”。河南近年在中華文明探源方面有一些新發(fā)現(xiàn)，彌補了這方面的空白。一是鞏義雙槐樹遺址，是一處距今5300年的仰韶文化中晚期、高規(guī)格的具有都邑性質(zhì)的中心聚落遺址，面積超過100萬平方米，發(fā)現(xiàn)了三重環(huán)壕和甕城，大型中心居址、夯土祭祀臺遺跡、北斗九星天文遺跡等，還發(fā)現(xiàn)有牙雕蠶和絲綢殘片，被稱為“河洛古國”、“早期中華文明的胚胎” 。二是南陽黃山遺址。該遺址是仰韶文化和屈家?guī)X文化的重要交匯點，發(fā)現(xiàn)了豐富的文化遺存，包括房址、墓葬、灰坑等，為研究這兩個文化的交流融合提供了重要資料。三是永城王莊遺址，發(fā)現(xiàn)了大汶口文化遺存，對于揭示豫東地區(qū)新石器時代聚落形態(tài)、史前社會禮制具有重要意義。四是淮陽時莊遺址，屬于夏代早期遺址，其主體是以夯土墻圍合的夏代早期糧倉遺存，該遺址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糧食遺存，包括小麥、稻米等，是研究農(nóng)耕文明起源的重要標本。
中國就是“中央之國”的意思，最早形成于黃河中下游的中原地帶，從三皇五帝一直到夏商周，中原一直是“中華文明古國”的誕生地和建都地。如問鼎中原、逐鹿中原、中原板蕩等等，中原成為國家的象征，甚至成為中國的代名詞，陸游的《示兒》中“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這里的“中原”不僅指地理上的中原地區(qū)，更象征著整個中國。
四、殷墟甲骨文傳承真正的中華基因
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就說過：“殷墟甲骨文距離現(xiàn)在3000多年，3000多年來，漢字結構沒有變，這種傳承是真正的中華基因。”可以說，漢字是中華文脈傳承賡續(xù)至今的一個重要載體。一般認為，文字的出現(xiàn)是社會進入文明的主要標志之一。美國學者摩爾根在他的《古代社會》一書中，提出文明社會“始于標音字母的發(fā)明和文字的使用”，這個觀點得到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起源》的肯定：野蠻時代的高級階段“由于文字的發(fā)明及其應用于文獻記錄而過渡到文明時代”。文字的出現(xiàn)是社會進入文明的主要標志之一，是史前史和文明史的界標。中原不僅是漢字的起源地，也是漢字的主要發(fā)展區(qū)域，除了舉世聞名的殷墟甲骨文，這里還是伏羲畫八卦、倉頡造字、許慎做《說文解字》的地方，也是甲骨文、金文、小篆、隸書、魏碑、楷書、宋體字等書體的誕生地，可以說，中原是中華漢字文脈傳承賡續(xù)之地。
倉頡造字的故事廣泛流傳，文獻記載：“倉頡四目。”《淮南子•本經(jīng)訓》記載：“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從這條記載看，倉頡造字可以說驚天動地，因為文字無限地擴張了人類的智慧，所以這種記載是合理的。倉頡是黃帝的史官，上古巫和史不分，倉頡也是一位大巫師。今河南省濮陽市南樂縣梁村鄉(xiāng)吳村是倉頡的故里，這個村子以前就叫史皇村，現(xiàn)在村里人還大多姓史，應是史皇氏倉頡的后裔。這里現(xiàn)存?zhèn)}頡陵一座。此外，河南虞城縣也有倉頡墓，河南魯山縣有倉頡祠。
五、絲綢和瓷器是中國的代名詞
從河南發(fā)現(xiàn)的兩種重要文物可以讓我們感知中國：一是絲綢，二是瓷器。“China”一說來源于絲綢。在古希臘文明時期，中國的絲綢已經(jīng)通過“絲綢之路”來到了歐洲，希臘文中“絲”的發(fā)音與中文相近，隨后在拉丁文中“絲”的發(fā)音逐漸演變?yōu)榕c“CHINA”相近的發(fā)音。在雙槐樹遺址發(fā)現(xiàn)的牙雕蠶，滎陽青臺村遺址的絲綢殘痕，這些發(fā)現(xiàn)都屬于仰韶文化時代，和黃帝時代相當，與黃帝元妃嫘祖發(fā)明“養(yǎng)蠶繅絲”、被稱為“先蠶娘娘”的傳說契合。二是瓷器說，在古代歐洲，瓷器是極為珍貴和受歡迎的商品，因此歐洲人將瓷器稱為“china”。隨著瓷器的大量出口，“china”這一名稱逐漸成為中國的代名詞。河南瓷器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商周時期原始瓷器。河南瓷器在宋代達到了巔峰，宋代五大名窯中，有三個都位于河南，分別是汝窯、鈞窯和官窯。其產(chǎn)品汝瓷、鈞瓷成為中國瓷器史上的瑰寶，也成為絲綢之路輸入西方的重要中國商品。
2017年11月8日，習近平總書記夫婦陪同時任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夫婦參觀故宮，在參觀完故宮前三殿后，習近平向特朗普介紹了中國悠久的歷史文化。他說，文化沒有斷過流、始終傳承下來的只有中國。在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中，中國是唯一一個文明不曾中斷的國家，中華民族5000多年的文明史一脈相承地發(fā)展下來，形成了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特別是考古發(fā)現(xiàn)眾多文明精華，如雙槐樹、良渚、二里頭的文明曙光，殷墟甲骨的文字傳承、三星堆的文化瑰寶、汗牛充棟歷史文獻的文脈賡續(xù)等等，成為我們堅定歷史自信、文化自信的根基，成為我們建設中華民族現(xiàn)代文明的力量之源。
河南是華夏文明主根、國家歷史主脈、中華民族之魂，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發(fā)祥地，先秦子學、漢代經(jīng)學、魏晉玄學、宋明理學的發(fā)生和傳承地在河南，也是中華民族精神的主要起源地和傳承地，所以河南在守護中華文脈、更好建設中華民族現(xiàn)代文明中應發(fā)揮更大作用。一要加強研究挖掘，進一步夯實河南是華夏文明主根、國家歷史主脈、中華民族之魂的地位；二是要守正創(chuàng)新，進一步激發(fā)群眾的文化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活力，豐富優(yōu)秀公共文化產(chǎn)品供給；三是要加強文明互鑒，推動中原文化的全景呈現(xiàn)，助力新時代中國特色話語體系構建。
六、“老家河南”是每一個華夏兒女的心靈故鄉(xiāng)
時下有幾個省的旅游宣傳口號大家耳熟能詳，如“七彩云南”“好客山東”等，我們河南的旅游宣傳口號是“老家河南”。河南所以有“老家”之謂，是因為河南不僅是中華民族的文化之源，也是中華民族的血脈之根。
在5000多年中華文明史中，河南作為全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長達3000多年。三皇五帝到如今，以中原文化為中心的黃河文明在兼容并蓄中不斷發(fā)展進步。中原文化是中華民族文化的根文化、母文化、主流文化，客家文化、閩臺文化、嶺南文化等都淵源于中原文化。中華農(nóng)耕文化發(fā)軔于河南；中國城市文化濫觴于河南；漢字起源并發(fā)展于河南；中國思想文化的源頭和核心在河南；中國商業(yè)文化發(fā)源于河南；中國道教、佛教等宗教文化發(fā)端于河南；中國古代科技文化的重要源頭在河南；老學、儒學和墨學等中華元典文化，以及此后的漢代經(jīng)學、魏晉玄學、宋明理學都發(fā)源發(fā)展于河南，此外，在盤古開天地、女媧摶土造人、夸父逐日、河圖洛書、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等中原神話傳說中，已隱藏著中華民族精神起源的密碼?？梢哉f，中華民族的文化之源在中原。
河南是中華姓氏資源第一大省，全球華人祖根在中原，老家是河南。文獻中被稱為“三皇五帝”的共有12位，即伏羲、女媧、燧人、炎帝、黃帝、祝融、共工、少昊、顓頊、帝嚳、堯、舜，他們被視為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大都出自中原或主要活動于中原。河南桐柏縣、泌陽縣是“中國盤古之鄉(xiāng)”和“中國盤古圣地”；河南淮陽是“定姓氏、制嫁娶”的中華民族人文始祖伏羲氏建都之所，太昊陵所在地；河南新鄭是“炎黃子孫”公認的人文始祖黃帝的故里故都所在地；河南內(nèi)黃縣有顓頊帝嚳陵；洛陽王城公園“根在河洛”碑、偃師市客家先民首次南遷出發(fā)地和鞏義市的河洛匯流處，是客家人尋根謁祖目的地；河南固始縣是“閩臺祖地，中原僑鄉(xiāng)”。河南作為中華姓氏的主要起源地，還是很多姓氏的祖根地，無論是王、李、張、劉為代表的中華四大姓，還是林、陳、鄭、黃為代表的南方四大姓，其根均在河南。據(jù)河南省社會科學院的研究發(fā)現(xiàn)，河南在尋根方面具有開發(fā)價值的姓氏有341個、遺存1098處、河南籍名人2947個。其中，在依人口多少而排序的300個中華大姓中，有171個起源于河南或部分源頭在河南；前100個大姓中有78個姓氏直接起源于河南，有98個姓氏的郡望地在河南，這些姓氏涉及當代華人的90％。享譽海外的“客家人”就是由中原人多次南遷形成的，他們的家譜里都記載著祖根在河南的河洛一帶。他們操中原古音，習中原古俗，不忘根本，以“根在河洛”為榮?？梢哉f，中華民族的血脈之根在中原。
